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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梁心愉（新經典圖文傳播公司副總編輯）】

編按：每一本書背後，都可以找到對出版工作充滿熱情、理想與堅持的編輯身影。《天才》一書談的便是上世紀美國最富傳奇盛名的文學編輯麥斯威爾?柏金斯的故事。柏金斯是傳統編輯的優雅典範，具備深厚的文學素養、卓絕的識見以及敏銳的慧眼。經他發掘或因合作而成名的作家無數，最著名者包括費茲傑羅、海明威及湯瑪斯?沃爾夫等引領一代風騷的文學名家。柏金斯經手的作品，不僅挑戰時人的閱讀品味，更開啟美國文學的全新視野。台灣出版業有沒有類似柏金斯的範例？過去表現突出的編輯不乏其人，其中文化圈暱稱「航叔」的陳雨航不僅是秀異的小說家，更是眾多編輯人景仰的業界前輩，他的編輯經驗若書寫成文，必然也是精采豐厚的文化讀本。本刊邀請主編《天才》一書的新經典公司副總編輯梁心愉，與航叔把盞閒聊，從出版線上的縱橫捭闔，為編輯人凝塑立體肖像。

這次邀訪，航叔原本是推辭的，理由是他已久不在出版線上，沒能再代表什麼。但航叔畢竟是溫和的，約莫是禁不起眾人再三請託，他準時出現在咖啡店。沒有好久不見的生澀，倒有好久不見的溫暖。

話題從報社時期開始。陳雨航曾是《中國時報》影劇版主編，也兼任記者，跑過影劇新聞。1983年7月20日，他做了李小龍逝世10周年紀念專題。不甘於例行刊登記者採訪稿，他向外約稿、邀影評，主導內容方向，卻也觸動社內某條警報的神經。他索性遞出辭呈，臨去秋波，再以兩個全版聲援黃春明小說改編的電影《兒子的大玩偶》。

其後近廿年期間，他一腳踩進出版業。

青年作家幕後推手

1985年陳雨航進入時報出版公司，負責「人間叢書」系列，放手實踐自己的選書想法，積極參與行銷會議，甚至跟隨業務人員到中南部察看書店。當時麾下的小編輯、日後的開卷版主編李金蓮回憶道：「雨航曾告訴我，編輯要具備『綜覽全局的能力』……那時候雨航的小說《策馬入林》已拍成電影，對我而言，『陳雨航』三個字，和很多作家的名字一樣，是掛在雲端的文字之神。」

兩年半後（1988年），陳雨航轉戰遠流出版公司擔任副總編輯，主編「小說館」。這個書系出版了相當多青年作家的作品，包括當時寫作成績已普受肯定的張大春，以及林宜澐、李潼、楊照、張國立、王宣一、郭箏、吳淡如等，其中幾位作家還是初登文壇。台灣作家以外，也引介了馬華作家商晚筠和張貴興的作品，以及余華、蘇童、葉兆言等對岸小說家，讓台灣讀者認識到新一代中國作家的豐沛才情。

除此之外，陳雨航的編輯版圖進一步擴大，做文學也做歷史書，與趙曼如合作的「電影館」系列，推出了當時最豐富的電影叢書。那時，陳雨航領軍的編輯大約5人，年出書量經常是50到70本，有一年甚至高達105本。

1992年，陳雨航與蘇拾平等人創辦麥田出版，引介了王安憶；2002年與王德威、小野、吳念真創辦一方出版，引介了宮部美幸。李金蓮曾說：「我擔任讀書版編輯時，每訪問中國作家蘇童、余華，他們都表達對雨航的感謝，認為是雨航把他們的作品介紹給台灣讀者……王安憶受中國媒體訪問時，也表示對雨航的衷心感念。雨航在文壇，幾乎是作家與編輯共譜友好關係的典範。」

提建議但尊重作家的決定

航叔在麥田一待十年。訪談時，他翻著手邊的《天才》說：「他（作者史考特?柏格）另外有一本《林白傳》，是我在麥田時出版的，他很會掌握名人軼事，有些八卦很好看。」

《天才》裡有許多對作家的描寫，航叔說最常讓他想到的是張大春。「作家中他是跟我走得最近的，我們在人間副刊時就是同事，又是一夥人會聚在一起的朋友。」

「我的個性不習慣沒事去打擾人家，social這種事對我是比較困難的。」航叔坦言不擅長「經營人脈」，也不習慣跟女作家有正事之外的互動。壞處是，有時候老早談好的書會因此飛走──作家說，你都不聞問，我以為你沒興趣了。「只好道歉呀，自己的確有錯。」沒簽約嗎？他說很多時候都是作家交了稿、書快出了才簽約，因為「已經講好了嘛，還用合約來約束怪怪的。」好熟悉的話，讓我想起《天才》裡的麥斯威爾?柏金斯。

柏金斯最獨特、也承受爭議的是，他會針對作品提出建議，從方向到寫法。航叔出過那麼多傑出作家的作品，也提建議嗎？「有時候會，但不太多，台灣一般比較尊重作家。」航叔曾建議作家刪去上萬字與小說主題不搭的段落，得到作家同意；但如果作家堅持，「我會尊重」。

「編輯回答作家『（作品）怎麼樣？』時要很小心，不要傷了作家。」航叔說。但也不能為了迴避困難而一味叫好，要有智慧地說真話。

自己重拾寫作後，會希望編輯（都是後生晚輩）給他建議嗎？航叔說：「我很期待，沒有問題，我做過編輯啊。《小鎮生活指南》交稿前，我也分別找了寫作和當編輯的朋友看。我覺得作家是可以聽編輯的聲音，但自己做最後的決定。」

作家陳雨航不會特意去書店看自己的書，編輯人航叔也不會。「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讀者在我面前拿著我出版的書去結帳（翻閱可能有）。」經手過的上千本書都沒看到過了，自己寫的那幾本，有可能親眼看到讀者拿去結帳嗎？「有，在開發表會的時候，但那不算，哈哈。」

鉅細靡遺的工作札記

做總編輯、總經理，權力相對大、資源相對多，航叔笑說「其實滿像富家子的」。想做什麼書、如何布局、找什麼樣的高手來助陣……都是可以施展的空間。「我也鼓勵過編輯選想做的書來做，但有編輯說：『你叫我們做的書我們都做不完了，還自己去挑書做，不是要累死了嗎？』想想好像也沒錯。」

航叔笑我寫錯了《天才》的文案，應該寫「柏金斯是誰？他是林書豪的學長。哈佛經濟系畢業後除了打NBA外，還能成為知名編輯！」我大笑，好像有道理。

航叔把這本書讀完了。「書中有些事我做不來，比如柏金斯那樣寫信讚美作家，我就不行。有些狀況我很熟悉，比如經常要滅火。編輯會知道很多博客來網路書局事，所以更要留心不能挑起事端，要防患未然。」

航叔說他有幾本工作札記，依時期記著可以做哪些書、某位作家說過想出什麼書、跟人家談過什麼條件、隔年的年度計畫……。這又讓人想起近日因日劇而頗受矚目的《重版出來》（青文）中的那位業務經理。投身編輯的那些年，「有壓力，應該……也有點成就感。」只要涉及成就（感），航叔的語氣總會後退幾步。

這一行也許終究得抱持不全然的自信，方能走好每一步。陳雨航與柏金斯都不認為自己成功。也許工作者只要知道自己不孤獨，就會生出力量。


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書人物-編輯人的肖像-215006622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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